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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出事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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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 出事了

柳林縣旁邊這條江,名為桐江。

千百年間,桐江水勢平穩,少有暴漲情況。建寧一八年那場水患,仿如一場天災,打得眾人措手不及。江泰郡許多鄉縣受損嚴重,元氣大傷,至今尚未恢覆。

而當時修築好的堤壩,依舊橫於江面,多年風吹雨淋,沈寂不言。

蘇戚下了馬,摸黑爬上堤壩,來回走了一趟。石頭和泥砂混合搭建的堤壩,算得上堅實,如果沒有嚴重的洪水沖擊,倒也能抵擋得住。

她看了看水裏的木樁,彎腰把褲腿卷起來,直接跳進水中。蘇九等人跟在後面,見狀忍不住驚呼道:“公子!”

“沒事。”蘇戚在水裏站穩,示意他們壓低聲音,“別吵,我就摸下情況。”

江水剛到大腿位置。如今正是夏天,夜裏還悶熱得很,蘇戚站在水裏也不覺著冷。她俯下身子,在堤壩底部仔細摸索許久,才拖著濕淋淋的身體爬上來。

迎水面堆積著大量鵝卵石,簡易水壩的修築方式,很正常。

看來問題不在堤壩,或者說,現在這裏的堤壩,沒有問題。

蘇戚走到王成羽面前,擡腳就踩在他肩膀上,低喝道:“你還藏著什麽沒說,現在吐出來!”

王成羽躺倒在堤壩上,後腦勺撞得生疼。他咬牙回答:“我沒有藏話!”

“撒謊!”蘇戚身上濕了大半,被涼風一吹,清醒了許多,“你說事發當天,你在治所附近,因為身量小所以沒人註意。當時就你一個,沒有大人?”

王成羽秒答:“只有我!”

蘇戚加重腳上力氣:“你當年幾歲?”

“六歲!”

“那天兵荒馬亂的,你一個六歲的孩子,獨自去治所附近幹什麽?”蘇戚質問道,“傳信兵足足被阻攔了半個時辰,照你說的,你也看了很久!好奇?不可能!”

年幼的孩童,孤身一人,當天竟然不感到害怕,還能一直盯著傳信兵看,這不符合常理。

“你在扯謊,要麽,就是隱瞞了別的。”她說,“否則有什麽理由,能讓你呆在治所外面看熱鬧?”

“我沒有看熱鬧!”王成羽抓住蘇戚的腳,嘶聲喊道,“王念在治所裏,我娘聽說他來治理水患,擔心得要命,所以一路追過來!她累得走不動道,我才趕過去找王念!”

“那你為何只在外面等著,看著?”

“因為我不想見他!一個從來不管外室妻兒的男人,我不想見!”王成羽脖頸青筋條條綻開,“我到治所外,猶豫著不想進,結果傳信兵來了……”

再後來,他就目睹了傳信兵入門不得的景象。

“因為猶豫,我撞見了不該看見的。也因為猶豫,折返時,我娘已經被水沖走了……”王成羽胸口劇烈起伏幾下,喉頭哽咽著,再說話時聲音已經沙啞,“她沒死,被這兒的人救起來,得了肺病。我們也沒有盤纏,只能就此住下。真他娘可笑啊,王念的夫人不久後也得了病。”

江水嘩啦啦流淌著,掩蓋不住他顫抖的尾音。

“我娘纏綿病榻,幾次寫信向王念求助,都杳無回音。我當著乞丐,竊賊,胡亂討生活。後來偷偷藏進運草車,去幾百裏外的王家找他。人沒見著,卻遇上了王清鵲。”

眉清目秀的小姑娘,穿著漂亮幹凈的紗裙,在院墻外撿花瓣玩。看見他走來,便睜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,問道,你是誰呀?

彼時的王成羽,頭上身上都沾著草屑,粗布衣裳敞著口子,腳踩破洞草鞋。在幹凈耀眼的她面前,他就像臭水溝裏爬出來的老鼠,骯臟而卑微。

他最終沒能說出自己的身份。

用臨時編造的謊言,他扮作迷路的孩童,和王清鵲聊天。小心翼翼了解著這個異母姐姐的一切,想象在高墻內,另一個家的生活是何等模樣。

和她相處,他的心裏難受又喜歡。就像舔了發苦的糖,五臟六腑都苦得縮了起來,又舍不得將其丟掉。

再後來,他又找過王清鵲幾次。一年年過去,兩人成了私底下的玩伴。王清鵲過九歲生辰時,他從娘親的妝奩裏,偷了個不值錢的青銅鐲子,親自雕刻平安祥雲紋,還在鐲子裏面刻了個“羽”字。

這樣的關系,大概維持了四年。第四年快到頭時,王成羽實在無法忍耐,親自寫了一封字跡歪歪扭扭的信,包著石頭扔進王念的臥房。幾聲女人的驚叫,讓他羞憤慌張,一路逃回柳林縣,再也沒去王家。

“那封信上,我只請求他見一見娘親。”王成羽譏笑,“幾日後,他的確來了,卻沒進城,吊死在堤壩上。這個狠心的廢物,直到死,也沒想過還有一對母子,沒想過他們該怎麽活。”

蘇戚靜靜聽完他的講述,問:“送信那次,是你最後一次去王家?見到王念了嗎?”

“那天我偷溜到後院,趴在墻頭看了很久。看他給夫人端藥,陪女兒讀書,還去書房寫信……”王成羽眼睛一亮,連忙說道,“對,信,他寫了一封信,挺厚的,像是裝了什麽東西,交給下人了。”

蘇戚放開他:“此信寄往何處?”

王成羽只搖頭,面露迷惘:“我想不起來……”

十三拎起他後衣領,呵斥道:“快想!”

“他當時說……送給李……”王成羽用手指摁著太陽穴,竭力回憶,“李什麽來著……李……淵?三個字的,想不起來。”

蘇戚喚道:“蘇九!”

身後蘇九立即從袖中取出卷宗,十一點亮火折子,為他照明。蘇九迅速翻閱幾頁文字,低聲說話:“找到了,應當是李明淵,水患後被調任白水縣,任縣令一職。”

蘇戚快步躍下堤壩,騎馬揮鞭:“去白水縣!”

堤壩上,王成羽爬起來朝她喊:“也不能肯定是那個人啊,這就去嗎?萬一弄錯了怎麽辦……哎喲別拽我!”

還沒說完,他已經被十三攔腰抱起,再次扔上馬背。

一群人浩浩蕩蕩奔向白水縣,所經之處塵土飛揚。

此時此刻,白水縣衙。

大堂內,亮如晝的燈火照耀著許多漆黑鬼魅的身影。正首懸掛的牌匾和畫卷,濺上了斑斑點點的血跡,地上更是濕黏一片,無處下腳。

蜷縮著坐在角落裏的縣尉,面如金紙雙目無神,視線空茫茫落在前方。

大堂中間倒伏著個男人,身上官袍浸滿鮮血,勉強可認出是縣令的裝束。他周圍站著十幾個烏衣吏卒,於慘白光線中,活像索命的鬼怪。

“卑職……沒,沒和任何人提過水患……”那人口齒不清地說著,伸出手來試圖抓住眼前的腳,“卑職,真的沒說過……王念給我的東西,就,就這本萬悔錄,誰也沒……看過……”

他徒勞地伸著手指,卻死活夠不著對方的烏靴。

“大人,廷尉大人……信我……”

祈求的聲音漸漸低下去,最終歸於死寂。

秦柏舟站在咽氣的縣令面前,一頁頁翻看著手裏的冊子。看完了,他將書冊收入袖中,用一貫冰冷的嗓音說道:“水匪禍亂,潛入府衙殺害縣令。責白水縣出兵剿匪,臨縣安城、柳林從旁協助。”

角落裏的縣尉抖抖索索出聲:“卑職遵命……”

話音未落,已有吏卒揮刀,斬下他的頭顱。

腦袋骨碌碌滾進血泊裏,尚未合上的眼睛血紅一片。

秦柏舟繼續吩咐周圍人:“現場處理一下,把不輪值的縣丞縣尉都叫過來。傳信給皇宮,說事情已辦好。”

底下人紛紛應諾。

秦柏舟不再看堂內血腥場面,轉身跨出門去:“天亮回京。”

……

從柳林縣到白水縣,相隔數百裏,中途還要經過安城。

這幾個縣,恰巧是當年受災最嚴重的地方。

蘇戚原本打算依次走過去,把該問的都打問清楚。在柳林縣,她已經派蘇九等人查了許多事,譬如鄉縣自水患後的情況,當年被革職的官吏去向。套話方面,這些家夥比自己更擅長,即便時間倉促,也搞到了一些有用的東西。

但她現在決定先去白水縣。

按王成羽所說,暗中調查江泰郡水患的人,不止自己,還有朝堂上的官員。做事宜早不宜遲,萬一錯過什麽線索,被人搶先,很可能什麽都拿不到了。

蘇戚對朝堂爭鬥不算清楚,但她可以確信,別人調查水患真相,不一定是為了替百姓伸冤。

她得盡快。

天亮時,一行人接近安城縣。天開始下雨,從淅淅瀝瀝到瓢潑大雨,道路泥濘無法疾行。

身在野郊,旁邊也沒個避雨的地方。蘇戚只能冒雨趕路。

官道逐漸變得狹窄起來,馬蹄踩過的地方,變得松軟而濕滑。她偶爾瞥向道路右側,隔著幾米遠就是桐江,水面起伏不定,已有漲高的跡象。

“公子……”

蘇九策馬趕上來,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,喊道:“我們必須再快些,雨大路滑,容易出事。”

蘇戚如何不知曉這個道理。她盡力趕馬向前,不敢有絲毫懈怠。在密集得讓人無法喘息的大雨裏,一行人艱難行走著,耳朵裏全是嘩啦啦的水聲,眼前所見,均為茫茫水霧。

意外只在一瞬間。

蘇戚身下的馬突然晃了晃,滑行幾步,嘶鳴著擡起前蹄來。她想要控制住驚慌的馬匹,身體卻被甩至江中,迅速被冰冷的液體淹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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